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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当作曲的画手不是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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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新自由主义如此有效?

先解释一下,标题里自由主义,特指经济学上的(新)自由主义,而不是政治自由的主张,更不是哲学上的自由意志原理。同时,这里的“有效”讲的是效果、效率(efficiency),是“投入更少,赚得更多”的意思。

再提醒,本文意识流。仍然是为了记录自己的想法而随笔记录的。


有一个笑话:

从前有一个路人A,看到一个人在练习射箭。墙上有好多的用笔画的靶子目标,而每一箭(插在墙上的)都正中靶心。路人A想,这人一定是神箭手!便去勾搭之。询问百发百中的秘诀。“神箭手”拒绝回答。于是路人A锲而不舍地偷看之。结果发现,其实这个秘诀非常简单——

先射箭,再以箭为圆心画靶子。

……是的,是个老套的笑话。也不是很搞笑。但是这背后的道理可以被扩大解释一下。这里并不想说“神箭手”很阴险,因为其实他这种方法在实战中唬不了什么人。他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性是,第一,想吓唬一下路人A,或者路人N;第二,他其实是想呼一下自己,暗示一下自己就算不是神箭手也没事,照样可以唬住路人,或者暗示一下自己其实就是个“神箭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这里真的想说的是:从路人A的视角来说,当他看到了箭和靶心出现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有一种本能的脑内的链接,那就是——是先有靶心,后有箭社上去的。而不是相反。

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有这样一种想当然的联系?理由很简单,因为在他过去的常识里,靶子是用来给人练习射箭用的,所以当然要先有靶子,再有射箭这个行为。靶子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是用来规范“射箭”的。而不是相反。


我们,作为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经济体系中的人们,脑子里就总有这样一些链接。并且,很难有机会质疑它们。

我们脑子里对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经济秩序的安排以及其经济上的效益之间的链接,在很大程度上,就属于这一类链接。

经济效益是其靶心。而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的运作是射箭。

是的,接下来我想的就是,首先,我们有一种新自由主义的安排,然后,我们才把这种安排的后果取了个名字,叫作在经济上有效益(economically efficient)。

让我们来换个说法,为什么新自由主义一直被认为是有效益的?因为,效益的标准是新自由主义实践所创造出的来的,而不是相反。


这么说很难接受,是吗?但这种难以接受的感觉恰恰就是新自由主义已经取得了其话语权的佐证。但要说明这件事,我深知谴责一个主义的洗脑性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这种方法也难免太价值判断,空洞叙事。所以,接下来我只是想来试着尽可能简单去解释这个看起来违背人们的惯常感受的事情是如何形成的。

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看看新自由主义是个啥,以及,什么是被认为是“有效”的。

新自由主义的定义当然也可以很学术,但是这里还是把它说得简单一点:让市场决定经济。或者,让市场自己的运作决定资源如何配置,国家少管。在国际上,要让各国放弃保护自己国家的经济的政策、放开全球自由市场。

既然古典自由主义也是要让国家少管,这个新的东西和古典自由主义的区别是什么?区别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上个世纪后半叶),传统的资本主义其实已经被批判得体无完肤了,这个时候经济学家需要新的说辞来捍卫这些自由主义理论的合理性。也就是说,要把新的变化加进去,告诉人们即使以前自由主义暴露出种种不合理,我们还是要说它相比之下就是合理的!国家干预有那么好吗?充分尊重私人的自主权有那么坏吗?不信你们看看那些国家使劲干预的国家,看看那些“共产主义”!

也有人认为,新自由主义新在,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必然是个政治思潮和政治运动。自由主义的时代,资本家们要求国家少管;而新自由主义的时代,国家之前已经管了不少了,所以必然要私有化。自由主义的时代,其他殖民地国家还没啥主权呢,没“开化”呢,很容易让西方发达国家去以开化他们的名义顺便攫取一点资源;而新自由主义的时代,这些国家竟然都民族解放风起云涌了,那怎么办?只能要求他们的政府承诺把关税调低、放弃贸易保护主义,放弃扶植本国产业。说的有一点多,这里想强调的是,新自由主义从最开始就是要旗帜鲜明地对抗国家,特别是别人的国家

简单点说,所有的经济制度其实都是为了保护某种资源分配的方式的稳定性。(新)自由主义所保护的分配方式是什么?是依靠一个“自由市场”,而不是依靠国家和主权者的命令。


以上是一个对新自由主义的简单理解。那么,到底怎么衡量新自由主义的效果、效率或者效益?

首先呢,新自由主义把自己的目标,或者自己的合理性定义得很清楚,即为“全球范围内的资源最优配置”。他们既然要让国家少管,让资源怎么分配这件事让市场、市场中的私人来决定,就要论证市场这种东西较为国家的优越之处。这种优越性就是“资源配置得更好”。市场可以比国家更好地配置经济资源、配置产品。是不是足以说明市场比国家好?是不是新自由主义就比高度的国家干预制度要好了?

乍一看逻辑上没有错。但这里有一个被掩盖的问题——

“好”的标准是什么?

——对经济学家而言,好的标准是不言自明的。经济嘛,就是关乎于成本和收益的关系的。当然,收益得多就好;收益得少就不好。

但是接下来呢?怎么衡量一个经济模式是不是让成本低、收益高?

——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嘛,看投入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

好的,那么,怎么衡量多少钱?那些直接投入的钱当然好说,但是投入的其他资源呢?人力呢?牺牲的环境呢?这些如何计算?

——……这个还用说?你这些都不成问题。市场决定啊。值多少钱,就看一个正常的理性人愿意在同样一个市场中愿意用什么价格来买啊。这都是供求关系决定的。供求关系一定了,当然钱是多少是可以计算出来的。


好的,到此为止。看出什么来了吗?

市场的效益,要用市场的运行来衡量。市场这个东西好不好,要看市场。这个逻辑是不是似曾相识?

“信上帝你才会感受到上帝存在。”


我们不再用反问的思路。来正面面对一下这个问题的实质。

资源配置的合理性呢,要用全球范围内的支出和收益的比较来衡量。在这个过程当中,衡量支出和收益的都是市价,或者市场决定的价格。

价格是什么?是一种符号。

不可否认,这种符号从诞生起就是一种价值尺度。它在一些给定条件下,是和价值挂钩的。一个没有用的东西,人们的确不愿意去买,所以供求关系也就决定了它便宜。但这一切都有几个条件,经济学家们费很大力气总结过:买卖双方要平等,信息要均衡,产权要明晰,要保护财产,etc。

但其实,更深层的条件是:没有明显的不均衡的资源占有差异。

举个例子,我们去小个体零售商店,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而去家乐福沃尔玛可否?然后我们会相信“总体来说,这个社会的总需求和总供给是维持在这个水平的,所以这个价签反映的已经是最理性的价格了,讨价还价没有意义。”如果这些大商店定价高了,那么我们都不买了,价格就会降下来了嘛。那么我们再夸张一下,假如这个东西,只有一家在供应,也就是所谓垄断经济,会怎么样?假如我们必须买,那么这一家就会无限地提高价格,这才符合利益最大化。

西方人讨厌政府垄断定价权。但占有资源比较多的人,本身就有更大的定价权。

再举个例子,我们的工资是谁决定的?也许有人会说是劳动力的数量和职位空缺的比例决定的。但问题在于,当你签订劳动合同的时候,真的会和公司高层去一对一地谈判,来讨论自己工资应该是多少,才符合市场的供求关系吗?不,我们会认为公司给我们决定的就代表了供求关系决定好了的。毕竟不满意可以不签嘛。那签订了就是满意的了。我们就自己认为自己对自己的工资很满意。但是来相比较一下吧,公司上层的工资是不是这样决定下来的?明显不是的,董事会以及公司高层的工资一般会经过股东们和董事会的重要的人们商量决定,不是吗?

我们现在说的并不是数额上这些价值符号到底反映不反映实际的价值,我们就仅说一件事:产生价格的这个过程,真的是“市场”这个东西本身决定的吗?还是掌控了资源的一些市场中的大亨们决定的呢?

而这个问题也并不重要,这里真正想质疑的是:是不是我们总是默认别人为我们决定的价格是应有的价格?

换个方法来说,用价格上的数字来衡量效益,到底能衡量出什么?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价格的确定其实并不是一个抽象的“市场”的结果,而是人们互动的结果。而比较有资源占有优势的人们,总是有更大的权重。

那么,其实价格并不是被“发现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而是“被贴上了一个价签,然后就固定了下来。”

古代的帝王会分封的,用政治身份给人限定“可以从事什么活动”。现在的实际控制者也一样,用价签来限定我们可以在什么范围内自由。

再进一步说,价格其实是一种稳定资源分配秩序的手段。

价格被确定下来以后,人们实际能控制多少资源的能力,就已经被确定了。

看看我们手里的钱吧,它们说明了我们未来若干天的生活可以选择什么样的消费,过什么样的人生,我们能用它们企及到的新的资源是多少。

这并不是我们本身的生活方式“值”多少钱,而是当前的资源分配关系已经给我们划进了一个特定的地位中。


现在我们来说说世界市场和资源优化配置的问题。

举个苹果手机的例子,它在美国设计,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找原材料,在一些新兴经济体找半成品材料,在中国装配,然后选择最便宜的路线运到各个市场,再各个市场找到最便宜有效的销售手段去卖。

每个环节,苹果公司都选择了成本最低的。总体来说成本也是最低的。

但是,这里的成本指的很明确,“价格”。

其它的成本呢?

也许很多人会直接问,还有什么其它的成本吗?!

有的。只不过,已经和苹果公司无关了。

比如,奔走于大西洋和太平洋上的货船(其实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只是举例)。他们会为了每个环节的价格的优化而多跑多少趟呢?世界上的油耗和污染又严重了多少?这个在经济学家眼中不是问题的,因为运输公司要赚钱。你总不能让他们不盈利吧。既然盈利了,那么当然环境上还是需要一些牺牲的。否则呢,如果不让人们盈利,也不会有人有激情去研发清洁能源。

试想,如果直接在美国装配,让美国人生产,省出了运费,为什么会成本高?很简单,因为美国劳动力成本高。也就是说,美国人要求更多的工资,而中国人要求的低。这个差异早就足以抵消运费了。

因此,客观上说,即使我们知道都在美国本土完成这件事会省掉很多步骤,节省很多自然能源,它在“价格”上确是远远要高的。因为,美国的劳动力已经被标上了高价。

这个高价是怎么形成的?很简单,美国几十年以来形成的产业优势,以及其当前在国际经济中的控制地位。

来总结一下,全球的资源优化配置,这种新自由主义的合理性的证明,其实并不是新自由主义的原因,而是其结果


还记得最开始的“神箭手”的故事吗?

新自由主义首先瓦解掉了国家的保护,然后让私人们不断地控制资源,资源配置关系稳定后,形成了价格上的区别,然后人们开始去寻求用低价格的投入换得高价格的产出。这就是全球的经济关系。

也就是说,新自由主义创造出了这种价格差,然后,告诉人们这种价格差是有效性的证明。

先射出了新自由主义的箭,再把其箭头所指(分配结果)周围画上靶子。告诉人们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这篇文章并不是一篇批判新自由主义有多不合理的文章。这个课题太大了。

新自由主义有它的合理性。国家往往没那么聪明;跨国之间还是无政府状态,更做不出来全球的资源配置的安排。这个时候,新自由主义有它的意义。

这文章仅仅在质疑一种被我们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接受的“常识”。

真的是这个东西本身有效吗?还是我们只是把它的结果当成了有效本身?

当我们在用新自由主义制作的价签去衡量一切事物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拒绝认真地看这些事物,而最终,我们也拒绝了去看清新自由主义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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